年 味
沈 雁
前阵子和好友谈起最喜欢的节日,说到最后还是非春节莫属。脑海里浮现的是节前大人们欢欢喜喜地办年货的忙碌,是泼水成冰的寒冷中挂在屋檐下的风鸡和腊肉,是大人孩子燃放烟花爆竹的喧闹,是除夕夜一大家子济济一堂的团圆饭……
吃,在物质匮乏的70年代,绝对是春节的主旋律,很多的菜真是一年只能吃这么一次的,而一下子奢侈地拥有那么一桌子菜也只有春节才行。
准备的工作是早就开始了,入冬腌的菜,腊月腌的肉,排队买的腊味熏鱼,直到年三十早早包的蛋饺,一样一样炒了再拌的素什锦,大人们忙活孩子也前前后后帮忙,不仅是凑热闹,有时候也是为了得到先尝一尝的那口鲜。
首先上桌的是四大冷盘:香肚香肠、皮蛋肉松、盐水鸭、熏鱼,三小家一大家十二个人整整齐齐入座,舅舅举杯敬劳苦功高的婆婆,祝她身体健康长命百岁,婆婆动筷子招呼大家开席。这样的日子,每个孩子都要学怎么祝福长辈,福如东海了,寿比南山了,谁乖巧伶俐谁木讷憨直一眼看个清楚,长辈也要祝福小辈的,学习进步了,健康成长了,还会用筷子头点一滴酒让孩子尝,然后看着他们的怪样哈哈大笑。
热菜是大人们轮流做的,一是只有一个煤炉,二是为了不要冷场。爸爸亲手腌制的风鸡总是让大家赞不绝口,有时候他也做鲜嫩的白斩鸡。梅孃颇得婆婆的真传,香脆的重油虾可以连壳吃,小虎子最喜欢狮子头,一下能吃好几个。伯伯最拿手的是宫保鸡丁,姐姐花了好几个小时包的蛋饺要和打了霜的青菜烩一下,每年都一定要有一整条红烧鱼,象征着年年有余,压轴的通常是一大锅腌菜汤,最后还有一道甜汤——西米橘子羹。大家其乐融融,敬酒、劝菜、开玩笑,每个人都开心。
到了80年代,物质生活改善了,大家不光是围着大圆桌吃饭,还围着电视看春晚,舅舅也在屋子中间装了一个取暖的炉子,把火烧得旺旺的,一点儿也不冷,年夜饭也添了很多新菜品,但我们家一直保持着传统的那几味城南白酒坊老菜。
现在我常年在外,通常几年才能回南京一次,每次梅孃都要安排我去家里吃一顿,亲自下厨做几样旧时的年菜,相见团聚的时光就如儿时过年一样,那么温暖。
有了自己的家,有了自己的孩子,却离开了南京,异国他乡的人们不过春节,让我难免有些黯然神伤。多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,我想着邀请跟我学中文的学生们来家里庆祝中国的春节,让他们进一步了解中国的传统文化,第一年记得只有一个家庭如约而至,却启发我与其抱怨没有新年气氛不如自己制造气氛,把新春请进来!
于是从第二年开始,我们每年都会在春节期间选个周六,一整天打开家门迎春纳福,我们会准备巴黎买得到的华人特色食品,从芝麻糖、红枣、花生、桂圆,到青豆、海苔、麻薯、旺旺仙饼,从自己做的饺子、春卷、八宝粥,到在中餐馆打包的炸虾、炒面,等有人来再泡上中国茶。
我们一家都会穿上中装,家里也会布置中国风的装饰。孩子们对此是非常热衷的,给邻居同学发放请柬,准备和参与,都没话说。先生是主力,要搞定厨房一切的饮食,还要管茶水供应。我负责与客人寒暄,介绍中国文化风俗,解说春联窗花,给孩子们安排游戏节目,发放掼炮红包之类,其实大家都会自己找乐子,除了尝试稀奇古怪的食品,摸弄摸弄新奇的中国益智玩具九连环,试试用毛笔写几个中国字,或者干脆找个伴聊天。学生们有时候会表演一两个小节目,用中文讲个小故事,演个小品之类,也蛮搞笑的。孩子们也会表演个武术,玩个转碟什么的助兴。白天,大家进进出出人来人往,晚上,意犹未尽的客人会被我们留下来聚餐。虽然会累一点,但是很开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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